不周山當然不可能是假的，畢竟那是盤古脊柱所化，專門用來頂天立地，過了億萬萬年都未曾倒。

但是，想著想著，玉鼎和楊眉都下意識忽略了一點。

那就是在數十萬年前，不周山曾經遭逢過一次大難。

當初混沌四兇之首的饕餮曾蟄伏在不周山底，最後吸食了不少不周山體內的盤古脊髓，並以此令修為大增千百倍……

不周山乃是盤古脊柱所化，其中本源就是盤古的脊髓。

倘若在全盛時期，這不周山別說是一個人族繼承神位的共工氏，就算是上古那個水神本尊跑過來一頭撞上去，也未必能撞倒。

可今時不同往日啊——

自從差點被饕餮吸幹之後，不周山就徹底進入了虛弱模式。

不同於被抽幹的靈氣，還可以慢慢養回來，這盤古脊髓可是消耗一點就少一點的東西。

而且現在這個時代，眾神都沒辦法補充。

不過當時有著玉鼎插手，解決了這個麻煩，眾人也並沒留意。

唯獨東皇太一註意到了這個細節，所以才將神庭的路口設立在了不周山巔，並且以先天至寶東皇鐘作為鎮壓。

只可惜，時移世易，現如今的東皇鐘失去了往日光輝，同時也守不住神族自己折騰出來的惡果。

天道承負，報應不爽，正是此理。

“……”

正當楊眉等人正在玉虛宮中談論的熱火朝天的時候，位於麒麟崖下方的宮殿內，玉鼎沈睡了許久的本尊眼皮忽然顫抖了一下。

“父神？”

玉恒原本就睡在自家父神身旁，雖說他先前一直處於半睡半醒間。

不過彼此氣息相連，他還是能夠第一時間感受到即將蘇醒的玉鼎。

本來先前因為玉鼎、楊眉被擠壓進時空隧道，在反噬的作用下，玉恒哪怕遠在洪荒，同樣也受到波及，整個人陷入了昏迷。

結果恰逢天崩地陷的大災難，多寶為求穩妥，幹脆將人安置在了玉鼎身旁。

反正在他看來，大師兄既然在閉關，那麽這個宮殿的防禦等級必然是極高的。

更何況與其讓玉恒獨自一人待在玉虛宮，倒不如放在大師兄身旁來的安心，結果他就的確那麽做了。

“玉恒。”

雖然未曾收回自己放在化身中的一半元靈，但原本玉鼎散落在天地間的那另一半元靈卻被他收了回來。

憑借著一半的支撐，玉鼎本身得以恢覆行動能力。

一睜眼，玉鼎就看見了伏在自己膝上的孩子，隨即嘴角不由彎起一個弧度，臉上也露出了會心一笑。

伸手輕輕撫過玉恒的腦袋，玉鼎內心感觸良多。

這孩子固然來得有些意外，對於他來說，也算是自身血脈的傳承吧。

神族其實並不註重子嗣，因為如果說想要傳承自己的衣缽，那麽可以收徒弟。

在女媧、伏羲未曾訂制嫁娶之禮前神族也並不興婚嫁，更不用說娶妻生子。

像玉鼎這樣，本身才長大沒多久，結果就糊裏糊塗當了父神的，在神中也算是極為少見。

“唔……”

感受到玉鼎的撫摩，玉恒舒服得瞇起了眼睛，隨即雙手直接抱住了玉鼎的手臂，然後把臉蹭了過去。

被自家父神抱著，那一張與玉鼎小時候極為相似的小圓臉上滿是孺慕之情。

玉鼎看在眼裏，也是覺得頗為微妙。

看起來，他的孩子緣果然很強嗎？

記得以前玄都師弟也挺喜歡他的，後來的多寶、廣成子也是……

不過一想到玉恒與自己的關系，玉鼎就釋然了。

玉恒的本源源自於玉鼎，所以玉恒稱呼其為父神，並無不妥之處。

本源相同，更勝於血脈，所以天然的親和感使得玉恒之前就極為黏著玉鼎。

當然了，這也可能是因為有著一個天然冷氣制造者——天道在旁邊的緣故。

小幼崽總是具有趨吉避利的本能，玉恒在這方面的求生欲可強了。

“怎麽跑來這裏睡覺？”

看著仿佛一只小貓的玉恒，玉鼎有些忍俊不禁，任憑他和自己粘粘糊糊了半天，最後幹脆將孩子抱了起來，同時還用手掂了掂。

嗯，好像有些輕了？

感受到懷中的重量，玉鼎眸光一暗。

這孩子，現在也該有幾百歲了吧？

怎麽有種發育不良的感覺？

神族的成長，與天地靈氣掛鉤。

現如今，比不得太古年間先天之氣充沛。

隨著先天之氣慢慢絕跡，靈氣還轉成後天，新生的神族也是越來越少了。

玉鼎暗自對比了一下，就發現玉恒的成長速度還是有些慢。

玉恒自小便待在昆侖山，昆侖山乃是萬山之祖脈，更是天地清氣最為鐘愛之地。

待在這裏，成長速度都如此之慢，更不用想別的地方了，恐怕結果只會更差。

“父神，您不高興嗎？”

和玉鼎玩鬧了一陣，玉恒敏銳發現了自家父神並不高興，當下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。

“玉恒啊，父神有點事情很糾結。”

坐在雲床上，將孩子抱在懷裏，玉鼎的眼神穿過宮殿前垂下的重重幔帳，仿佛能夠看見外界那天崩地裂的景象。

“父神，是想要去外面……？”

原本被玉鼎抱著，玉恒忽然轉身擡頭看了玉鼎一眼，隨即那雙像極了天道的銀色眸子中，便迅速蓄滿了淚水。

“哇！父神不要去補天啊——”

伴隨著一聲哀嚎，玉恒直接發揮了自己說哭就哭的“天賦技能”。

“……”

豆大的淚珠砸落到手背，看著正在一個勁兒掉金豆豆的兒子，玉鼎表情有些尷尬。

要不是顧忌這對孩子影響不好，玉鼎絕對會怒吼道：“兒子你看清楚，爹還沒有從容就義呢！”

所以說哭什麽哭啊，他又不是一去不回！

可是玉恒是孩子，自然不能與其一般計較。

嘆了口氣，面對這個自己“生”出來的孩子，玉鼎到底還是率先舉白旗投降。

“好了好了，別哭了。”

隨手找了一下，沒能在身邊找到手帕，玉鼎幹脆用袖子當起了抹布，先幫玉恒把臉上的淚痕抹了，然後又開始哄小孩子，“父神不是說想去補天，但是你看，外面的天穹已經裂開了，九天弱水正在大地上泛濫，無數像你一樣的孩子流離失所，甚至於舉族走向滅亡……”

眼見玉恒一聲不吭，就這麽紅著眼睛看著自己，玉鼎忽然卡殼，然後發現他的大道理說不下去了。

哎，如果可以的話，他也不想去啊。

“父神，可以找……幫忙。”

保持著剛哭完的表情，與玉鼎大眼瞪小眼了半天。

忍了又忍，玉恒的心性修為終究是比不過他爹的，理所當然便率先敗下陣來。

“你說……什麽？”

將孩子放在一旁的床上，玉鼎與玉恒保持平視，原本正想要繼續勸化一下這個頑固的小孩。

結果卻沒想到，玉恒不開口則已，一開口就說出了讓他呆立在原地的話。

雖然玉恒的話含含糊糊的，但父子嘛，總是心靈相通的，玉鼎居然一秒鐘就理解了他的意思。

嗯，可以找天道。

可問題是現在洪荒變成這個樣子，天道只怕比他更忙吧？

一想到許久未見的另一半，玉鼎下意識抿了抿嘴角。

算了……

“玉恒，我們是神族，作為規則的護持者，我們必須要有擔當。”

松開了原本握著孩子的手，玉鼎站起身，在大殿裏轉了一圈，隨即張開雙臂，作出了懷擁天地的姿態。

“這一次既是天災，亦屬人禍，你、你的父神我，我們都是神族的一員，更是盤古一脈的後裔，盤古開辟了這個天地，最後舍身道化，才成就了眾生的‘一線生機’。所以無論如何，我們都要保護它。”

瞧著似懂非懂，卻一臉倔強的玉恒，玉鼎不由微微一笑。

這傻孩子，果然和他很像啊。

擡手一翻，玉鼎在兒子面前幻化出一面水鏡，隨即指著鏡中的一點，輕聲道：“看見沒有，那是女媧娘娘，為了彌補天穹的缺失，女媧娘娘正在采集五色土，想要一次煉石補天。”

鏡子中顯示出來的景象是一片赤紅色的土地，那裏布滿著毒火以及各種各樣由魔界之氣所滋生出來的毒蛇猛獸。

但面對這些來自於魔族的威脅，女媧並沒有退卻，反而自發開始采集位於九幽之淵的泥土。

陰陽相生相成，物極則必反，在造化之道上亦是如此。

想要找到能夠彌補青天殘缺的東西，就必須去死氣匯聚之所——那就是九幽黃泉。

女媧精通造化之道，早在眾神努力搶救九重天界的同時，她便毅然決然從九重天而下，直奔冥界。

不同於那些被一葉障目的低階神祇，女媧是整件事情背後的推手，當初“五德輪轉”，便是其在玉鼎的啟發之下，一手促成。

卻不想，這個初心是好的，最終卻釀成了惡果。

對於人族和神族造成的惡業，女媧娘娘決定自己來扛。

畢竟於情於理，她都脫不開關系。

看著鏡子中顯露出來的那一幕，玉恒顯然無法將那個發髻淩亂、周身布滿傷口的女神與傳說中的女媧大神聯系在一起，一時之間，看得不免有些無言以對。

“當初你父神我也參與了這件事情，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是避不開的。”

玉鼎看得極為通透，又和天道相處了那麽久，對於法則承負這方面，他十分了解。

倘若當初沒有插言，這份因果業力女媧自己去還上便也是了。

只可惜，當時其實是他指引著女媧去完成這一步的。

所以面對這一次的天地大劫，玉鼎自然也是避無可避。

“在外漂泊了許久，也是辛苦你了。”

轉頭看向大門口的位置，玉鼎眼前仿佛看見了一個身形挺拔的白衣虛影。

臉上有一瞬間悵然，他隨即微微一笑，張口喚道：“回來吧——”

話音剛落，玉虛宮中的玉鼎化身便忽然有感。

隨即在眾人的註視下化作一道玉色神光，猛然間飛出了宮殿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玉鼎：“兒子長得真像我，開心。”

天道：“那雙眼睛是像我好嗎？”

女媧：“所以下次是不是應該請我來當觀禮嘉賓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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